0623 葉笛

他這句話完全沒出乎姜風的意料，他搖了搖頭，笑道：“那還是算了吧。落璃可是天命君的心腹愛將，跟她正面作對，我實在不敢有什么勝算。”

兩人相對著呵呵了兩聲，姜風知道，如果是在落璃拿出混沌珠之前，肉山可能不會給出這樣的答案。但在那之后，他心里的天平，多少還是偏了一點。

從落璃的山莊里出來之后，肉山一路都是若有所思的表情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還沒到達角斗場，姜風就向他告辭，他心不在焉地揮了揮手，完全沒放在心上。

姜風沒有馬上回家，他隨便轉了兩圈，找了個僻靜的地方，立刻把意識沉進天心種里，調出了天機魔方。

天機魔方除了收集各種數據進行推算以外，還有一個非常好用的功能，就是回放一段時間之前姜風所經歷過的事冇件。

這個事冇件不是以姜風的視角為中心的，而像是有一個第三者由上至下地俯視大地，不會錯過任何一個細節。

姜風把時間調到進入落璃的山莊開始，接著一個畫面一個畫面地推移過去。

他并不急著看到落璃，而是仔細觀察著山莊里的每一個角落，不時還跟著察看一下魔方里溢出來的數據，唯恐有什么沒留意的地方。

山莊里除了無處不在的寒氣以外，到處都很正常的感覺。但就是這點寒氣讓人覺得很奇怪，姜風完全看不出它是從哪里生出來的。

他把這個疑問存在心里，很快看見自己跟肉山一起走到湖邊，見到了落璃。

關鍵在于肉山與落璃的交談上。

肉山一眼看出落璃的不對，目光接著就在四處游移，很明顯，他是想要找出落璃的本命精魂所在。

姜風的目光緊緊地盯著落璃，一動也不動。

他發現，落璃這時顯示出來的緊張其實是偽裝的！

肉山剛一提到本命精魂，她的目光就下意識地向某個位置掃了一下，那純粹是一種條件反射，自己很難控制的。

接著，她看上去很關心肉山的動向，其實眼神非常平靜，最后的阻攔更是有意為止。

當時肉山注視的方向，跟她之前目光掃過的位置完全不同。

這樣說起來的話，落璃本命精魂的位置就有了兩個可能，一個是肉山發現的，一個是落璃的目光不小心透露的……

姜風透過天機魔方，仔細觀察了兩個地方不同的情況，把位置牢牢記在了心里。

他的意識剛從天心種里拔出來，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。很快，兩個魔衛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，一眼看見他，就厲聲喝問道：“你是什么人？在這里干什么？”

這是臨淵城的城防魔衛，日常都在附近巡邏冇，尤其是像姜風逗留的這個僻靜角落，他們每天都會過來巡查幾次。

他們注視著姜風，神情非常警惕，手掌不動聲色地抬了起來。顯然，只要他稍有異動，他們立刻就會出手。

姜風抬起頭來，向著他們一笑。

兩名魔衛對上他的目光，表情同時恍惚，身體也跟著僵住了。

姜風淡定地從他們身邊經過，勻速走出了巷子。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，這兩名魔衛才回過神來。他們就像忘記了不久前發生的事情，鎮定地在巷子里看了一圈，繼續巡邏去了。

姜風回到跟姜晨的小院子里，還沒進門，就聽見一陣輕柔悅耳的音樂聲。

他怔了怔，一下就被這聲音扯進了回憶里。

這樂聲的音色非常特殊，他只需要聽一個音調，就聽出它是什么了。

葉笛！

最簡單的樂器，只需要一片合適的樹葉，就能吹出簡單的曲調……

那也是小冇姐教給他的唯一的樂器。

姜風怔怔地走進院子里，倚在門邊看向里面。

姜晨正坐在院中大樹的橫枝上，雙手折著一片樹葉，放在唇邊輕輕地吹著。

她側對著姜風，身體從臉頰到頸項到胸脯到腰肢到大冇腿，折出一段驚心動魄的曲線。陽光逆光照過來，她的面孔有些模糊不清，整個人卻都像是在發光。

姜風怔怔地盯著她，她的眼睫低垂著，偶爾顫動一下。每一次顫動，姜風的心臟都跟著劇跳一下，越來越疾，越來越快。

熟悉的樂器，熟悉的技法，陌生的曲調。

她吹出來的曲調簡單樸拙，只有一小段旋律來來回回地反復，就像山谷里往復折返的回聲，帶著隱約的寂寞、悲涼與懷念。

這是一支思鄉之曲，過往的回憶不那么美好，但卻令人懷念。回憶中的那個他，面目已經有些模糊，但總能勾動她的心弦。

那些浮光掠影的過去，是她最大的支撐，正因為這些，她才能不斷鼓起勇氣，不斷向前行走下去。

姜風聽著聽著，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。

他一直都知道，就像他因為小冇姐和葉宵而疏遠陸明一樣，“陸明”的心里也有其他人。

他以為他可以漠視這些，但如今，當“陸明”把她的思念赤裸裸地擺在他面前時，他的心里卻涌上了濃烈的酸澀。

他發現，他無比嫉妒那個人！那個連名字也不知道，相貌也不清楚的人！

他嫉妒這人能成為“陸明”的支撐，能讓她全心全意地懷念！

一時間，潮水一樣的情緒淹沒了他，他竟然沒留意陸明吹葉笛時技法中的一些熟悉感。

當然，經歷了這么長時間，從普通人到意明境界的武修，身體素質有了根本的變化，吹笛的氣息方式跟以前完全不同，技法中的熟悉感也只有仔細體會才能感覺到。

姜風深呼吸幾口氣，等到一段旋律剛剛結束，走上前去問道：“這是什么音樂？”

姜晨吹完最后一個音，放下葉笛，微微一笑道：“這是我不久前聽見的一支小曲，有點意思。”

姜風揚了揚眉，問道：“我聽著好像是思鄉的調子？”

姜晨的手指輕輕撫過葉面，輕嘆道：“是啊……”她微微失笑，“其實準確來說，我離開家鄉也不算太久，但感覺里，卻已經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了。真想……回去啊……”

姜風注視著她，問道：“那為什么不回去呢？”

姜晨松開手指，讓那片樹葉隨風飄落，聲音也跟著變得堅硬起來：“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做！”

姜風問道：“有關天命君的身冇份？”

姜晨斷然道：“沒錯！”

這一刻，她已經拋棄了之前的惆悵，問道：“怎么，你查出什么來了嗎？”

姜風注視著她沉默了一會兒，也拋開了這個話題，點頭道：“正有一些事情要跟你商量商量。”

他放下心里的那些雜念，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跟姜晨細細說了一遍。他沒提天機魔方，只說兩人不同的表現是他觀察到的。

姜晨點了點頭，思索良久，道：“落璃的反應的確很可疑，但是以她的等級和身冇份，也不應該那么容易露出破綻。而且，肉山是銳目族人，這個種族我曾經聽說過，他們銳目無雙，一雙眼睛看到的事情多半不會是假的。”

姜風問道：“你的意思是，你覺得肉山的判斷是對的？冇”

姜晨搖了搖頭：“我的意思是，不管我們選哪邊，我們都只有一次選擇的機會！”

姜風迅速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
不管他們選哪邊，只要一動作，落璃肯定馬上就會發現。接下來，那個命匣就很有可能兩個地方都不在了。

但是，姜風心中一動，突然又有了一個新的想法。

如果他們刻意打草驚蛇呢？

先在這兩個地點里選一個摸進去。如果能順利找到命匣還好說，如果不能找到的話，落璃勢必要把它轉移一個地點。

然后在此之前，他安排刺影族人密切注視山莊的動靜，趁著落璃轉移的時候進行攔截……

這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！

不錯，他決定立刻就去聯系刺影族人。不過這個種族事關大衍山與姜風的天人秘密，他不能對別人說，當然也不能告訴姜晨。

本來按照兩人萍水相逢，臨時聯手的關系，他保留秘密很正常。但姜風一想到要隱瞞，同時想到姜晨之前來救他時毅然舍棄的三根手指，心里就很有點愧疚。

姜晨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，沒在意姜風的沉默，她想了好一會兒，突然問道：“不論其他，單說你當時的直覺的話，你覺得哪個地點才是對的？”

姜風微微一頓，道：“我還是覺得，落璃的反應不像假的。”

姜晨點頭一笑：“那好，那我們今天晚上，就去那個地方看看吧！”

她這句話一說，姜風的愧疚更濃了。他猶豫片刻，突然問道：“你是不是沒有趁手的武器了？”

姜晨不在意地道：“沒關系，在做出那把弓之前，我也戰斗了很長時間。”

姜風終于下定了決心：“那就是沒有了……嗯，正好，我這里有一把不錯的弓，就送給你吧！”（武道天心 0623 葉笛